導讀：患肺結核也能辦健康證？

健康證體檢（抽血驗尿靠“槍手”、不用體檢給錢就發證……“代檢”驚人黑產鏈曝光）

考試作弊找“槍手”替考并不新鮮，沒想到，現在找工作體檢也有了“槍手”。

據澎湃新聞報道，在利益驅使之下，國內出現了違法代替體檢的黑產鏈條。記者近日暗訪發現，一些人員違規在百度貼吧、騰訊QQ、知乎、豆瓣等平臺發布“代檢”推廣信息，代檢一次費用少則一千兩元，多則上萬元，宣稱業務涵蓋普通入職體檢、健康證體檢、事業單位公務員體檢等。

付費后，這些人員會安排“槍手”代替前往醫院、疾控中心完成代檢。在代檢需求者中，有的是乙肝病毒感染者，因用人企業違規強制體檢，而不得已找人代替入職體檢；也有身患甲型病毒性肝炎、活動性肺結核等有礙公共衛生疾病的求職者，想要從事外賣、食品、餐飲、文娛等行業，找“槍手”代檢辦理健康證。

8月15日，該話題沖上了新浪熱搜榜。

“槍手”代入職體檢

“放心，不會被發現。”7月13日上午7點40分許，浙江省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正門右側十字路口旁，唐江將記者拉往人少的地方，低聲說道。

據澎湃新聞，唐江是一家網上名為“仁信體檢”代檢中介的一名“槍手”，只要杭州周邊有人尋找代檢時，上家會提前一天通知他“來活了”，讓客戶到醫院附近跟他碰頭。

得知記者代檢完后需向上家支付1800元，唐江稱他自己一單只能拿到300元，便臨時讓記者“跳單”——給他600塊，由他直接幫忙代檢。“你就說見到我了，外形相差太大，不做了。”為讓記者相信，他將身份證押給記者，說體檢后再歸還。

見記者同意，唐江繼續提醒說，讓記者用自己的身份證開好體檢單后偷偷給他，體檢時跟著他，但要裝作不認識，不能說話。

8點左右，記者到浙江省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實名掛號，隨后到體檢中心開好“浙江省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健康檢查表”。整個過程中，體檢中心的醫護只詢問填寫了姓名、性別、年齡三項基本信息，右上角雖有照片一欄，但并沒有要求必須貼照片。

記者將需要做抽血、尿檢、心電圖、胸透四項檢查的健康檢查表交給唐江后，他把口罩往上拉了下，去了抽血窗口。當護士念到記者名字時，唐江應聲回答“是”，將左胳膊放桌上。護士并未起疑，抽完兩管血后在采血管貼上記者的信息。

隨后，唐江又采集了自己的尿液樣本，在CT室拍攝了胸片，心電圖室做了檢查，整個過程很順利。當日10時30分許，唐江將全部做完的體檢單交給記者，讓記者交到體檢中心。記者隨即給他支付了600元。

第二天上午8時，江蘇省第二中醫院體檢中心，記者見到了另一家名為“無憂體檢”的“槍手”劉潔。劉潔拿著寫有記者名字和身份信息的體檢單，先后到該院彩超室、心電圖室、抽血處、尿檢處、外科檢查室，一路“綠燈”完成了全部體檢項目。

“槍手”劉潔代記者做的體檢項目

記者同樣選擇“跳單”，只給劉潔支付了300元，但隨后遭到了劉潔的上家和“無憂體檢”相關人員的威脅，稱不轉賬就向醫院舉報記者“代檢”。

很快，記者接到了該醫院體檢中心工作人員的電話，說由于是拿記者本人身份證開體檢單，體檢過程中他們并不會仔細確認來體驗的是不是本人，確認記者被“代檢”后，他們稱會扔掉該血液和尿檢樣本，本次體檢作廢。

“沒人管你是不是代檢。”唐江表示，普通單位的入職體檢，人事只會要求入職者自行前往體檢，拿到合格體檢報告就行。在這個過程中，造假的操作空間很大。“我們做得最多的就是入職體檢。”唐江稱，僅他本人就代檢了多次普通單位入職體檢。

一家單位的人事專員也表示，用人單位對體檢項目有嚴格要求或組織大規模體檢時，人事會跟著監督；大部分用人單位都會相信入職者不會造假，醫院或體檢中心也會規范流程，入職者只需交回一份健康的體檢表就行。

疾控中心健康證也能“代檢”

除了入職體檢，這些從事代檢的人員還盯上了辦理健康證體檢。

“不管是啥病，我這邊都可以幫你搞定（體檢）。”當記者自稱“患有活動性肺結核”，想辦健康證送外賣時，“佳惠體檢”的人員則稱，他們幫肺結核客戶代檢胸透，獲取健康證的案例有多起，1200元便可以代檢這一項。除了肺結核，患有化膿性或者滲出性皮膚病，他們也可以找“槍手”幫忙代替外科檢查，單項收費1000元。

公開資料顯示，健康證是具有資質的體檢機構依法對從業人員進行健康體檢后出具的體檢合格證明，是對餐飲、食品、住宿、沐浴、美容美發、文化娛樂等服務行業從業人員的身體健康證明，更是保護從業人員和服務對象健康的重要預防性措施。痢疾、傷寒、甲型病毒性肝炎、戊型病毒性肝炎等消化道傳染病，以及患有活動性肺結核、化膿性或者滲出性皮膚病等有礙公共衛生的人員，不得領取健康證。

但利益驅使之下，即便患有上述疾病，患者仍能通過代檢來辦取健康證明。“百川體檢”的人員稱，各地對辦健康證的體檢要求不一，有的要求在疾控中心體檢，有的在疾控中心指定醫院，他們都代檢過，“大概率保證通過”。

在得知記者“患有肺結核”想辦健康證后，“百川體檢”介紹了該中介在合肥的“槍手”許安。7月22日早上8點，許安騎著電瓶車出現在合肥市疾控中心門口。他將記者帶到大門外一側，讓記者付他30元體檢費，把身份證給他，他拿著去開體檢單，體檢后再把單子給記者。

許安稱，之前多次幫別人做過健康證代檢，疾控中心工作人員不會核對體檢單上的信息，“就是發現了也沒事，他會說‘你這照片不是你的’，不會報警，最多不讓你做了，你本人去做就行。”

不過，許安讓記者別跟著他進去，在門口等就行。記者再三要求，他才同意可以遠遠跟著，但不能打招呼，要裝作不認識。

開體檢單，排隊抽血，內科，皮膚檢查……記者發現，整個過程中，該疾控中心都沒有核對許安的身份，只讓把單子放一旁，體檢后在該項蓋章或劃線表示完成。40分鐘后，許安順利完成了三項體檢項目，還剩“X線胸部透視”和“大便培養”沒做。他把體檢單還給了記者。

這時，許安的上家“Healer”催記者支付1800元代檢費。記者轉賬后，許安透露，他幫忙代檢只能拿到400元，勸說記者再付他300元，他可以幫忙做完剩下的兩項檢查。記者同意后，許安順利完成了“糞便采樣”和“X線胸部透視”兩項體檢，囑咐記者三個工作日后，帶體檢單來取健康證。

三個工作日后，記者在合肥市疾控中心官網輸入體檢單上的編號，查到了許安代檢的體檢報告情況：心肝肺脾體征正常，無化膿性或滲出性皮膚病、X線胸部透視正常、無痢疾桿菌、無傷寒或副傷寒桿菌、谷丙轉氨酶正常，記者順利拿到了從業人員預防性健康檢查合格證明。

除了“百川體檢”可代檢辦健康證，一家名為“佳和體檢”的中介也承接此項業務，1600元可以做全套代檢。此外，“聯眾體檢”、“啟航體檢”也宣稱即便患有肺結核、甲型肝炎等疾病，都可以全套代檢獲得健康證，費用千元以上。

但這些所謂的體檢中介，都沒有注冊實體公司。

不用體檢，交錢就能辦健康證？

甚至更早之前，已有媒體曝光部分醫療機構辦健康證只是走個形式，申請者不需要進行任何體檢項目，只要交錢就能拿到健康證。

據蚌埠新聞網，2020年7月，楊先生去美團外賣應聘騎手，按公司通知一站點辦理入職手續。工作人員向他收取了50元，說是辦理健康證的費用。但因為種種原因，楊先生并沒有到美團外賣正式入職，其后想追回辦理健康證的50元。但站點工作人員告訴他，費用早就交給了醫院，健康證已經辦下來了，因為過了一個多月楊先生都沒來入職，美團外賣視同他放棄這份工作，健康證也找不到了，所以不論是50元錢還是健康證，站點都不能返還給他了。“我根本就沒去體檢，卻給我辦下來了健康證，這是不是違規操作？”楊先生說，他一開始以為是美團外賣不愿意退錢給他，但后來美團外賣提供了醫院為他辦理健康證的收據，這時楊先生才相信，不體檢也能拿到健康證。

據記者查證，該站點工作人員證實了楊先生所言。“當時他自己說剛體檢過不久，身體沒問題，我們面試時看他身體也確實不錯，就給他辦了證。”該工作人員說，因為是長期合作的醫院，所以辦證比較方便，雖然楊先生沒去體檢，但大部分騎手都是去醫院體檢辦證的。在該站點的墻上在醒目位置貼著《入職前健康證辦理須知》，其中提到辦理健康證的流程和辦理健康證的注意事項，都與體檢有關。另外還推薦了兩家可辦理健康證的醫院，分別是黃山社區衛生服務中心、蚌埠長城醫院。兩家醫院的辦證費用都是50元，體檢項目明確是血液、手部、胸透。

記者到蚌埠長城醫院進行了暗訪，詢問能不能簡化辦理健康證的程序，直接交錢拿證。前臺接待人員一開始不同意，要求必須全員進行體檢，后來松口表示，“盡量來吧，能做幾個就做幾個，實在來不了的我們再想辦法，不能一個都沒有，不然你家的賬我們也不好做，以后再辦證都可以松一點。”記者再次詢問，“在美團外賣的騎手可以不體檢直接拿到證，是因為他們不是首次辦證嗎？”對方表示，這是長期合作的單位，而且人員流動頻繁，辦證過程中也有不少人來體檢了，所以即便有的人不來體檢，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去。

健康證、入職體檢如何成了公共健康漏洞？

代檢體檢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一些人在明知患有傳染疾病的情況下，故意隱瞞相關信息，通過代檢順利入職或從事有著健康禁忌的行業。這無異于給不知情的公眾埋下感染疾病的隱患。從這個角度來看，請“槍手”代檢的危害性無異于“謀財害命”。

事實上，我國勞動法明確規定“采取欺詐、威脅等手段訂立的勞動合同”為無效合同。這意味著，體檢找“槍手”的行為一經發現，求職者就可能被用人單位無責辭退，造成嚴重后果者還將被追究法律責任。

如此看來，健康證明造假有風險，且隱藏的代價也不低，不僅可能失去工作，甚至于信用“破產”，最終得不償失。

因此，嚴懲體檢代檢行為，不僅是保證用人單位的基本利益，也是保證公眾的基本利益，更關乎誠信道德，為法治文明所不容。基于此，打擊代檢要從彌補體檢環節和流程中的漏洞、加強對醫院的管理和監督入手，讓試圖“張冠李戴”者失去操作空間。

此外，醫療機構如果在未經體檢的情況下發放健康證，屬于“出具虛假醫學證明文書”，一經查實，監管部門要對醫療機構進行行政處罰，還要在政府部門網站等權威平臺進行為期達半年以上的公示。

而醫療機構的經營行為已經被納入社會信用體系，不僅要受到行政處罰，還要受到醫療機構不良執業行為記分。一次違法行為發生，扣3分，每年24分被扣光后，監管部門將對該醫療機構暫緩校驗，經整改仍不合格的，注銷該機構《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

值得注意的是，一名尋找代檢的乙肝病毒感染者表示，他因為擔心受到用人單位歧視，才不得已高價找代檢“槍手”。

而早在2010年，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教育部、原衛生部聯合發布的相關文件中就明確要求，各級各類教育機構、用人單位在公民入學、就業體檢中，不得要求開展乙肝項目檢測，不得要求提供乙肝項目檢測報告，也不得詢問是否為乙肝表面抗原攜帶者。各級醫療衛生機構也不得在入學、就業體檢中提供乙肝項目檢測服務。但時至今日，企業拒錄、辭退乙肝病毒感染者的現象仍時有發生。

嚴查“代檢”的同時，我們還須在體檢規則與監管等層面認真反思，在消除就業歧視、優化求職環境上見成效。只有雙管齊下、多措并舉，才能杜絕體檢“槍手”現象，維護健康、正常的就業秩序。

21新健康綜合自丨澎湃新聞、蚌埠新聞網、安徽網、蚌埠淮河晨刊、新京報、新浪微博

編輯丨李欣夷

圖片來源丨圖蟲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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